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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、葬深谷


  项尤儿待要细看之时,却忽然瞥见涧水之畔正蜿蜒游来一条尖头长蛇,那蛇虽算不上是蟒,但也有腕口粗细,全身鳞甲泛着乌紫色暗芒,显然应是剧毒之物,却见那蛇此时正昂了头,不停地朝着水中人吐着红信,似乎只待时机一到便要咬向那人。这冬天本来是蛇类冬眠之时,此时见到这蛇,却也不知是否是被项尤儿等惊醒的缘故。

  项尤儿看见此景,不由得心中忧急,再也不管身上剧痛,两手一撑身下的藤蔓,试图坐起。却不料他身下那些藤蔓本来就已然枯朽折断,这时被他这一折腾,顿时散开,哗啦啦一阵巨响之下,项尤儿一个狗吃屎,狼狈至极地栽入了涧水之中。

  那蛇本待饱餐一顿,却不料忽然间变故陡生,于是吓得一激灵,向后游去,但却也没走远,只是在涧水便来回游动,观察情形。

  项尤儿这时落入水中,身上的擦伤被这涧中寒水一沁,顿时剧痛传来,疼得项尤儿脸色发白,全身微微颤抖。这时他胸中倔气上涌,摸索着踩到涧底的软泥,慢慢拨开杂乱的断藤,一步一颤,向那水中人行去。

  那蛇看见又有一个活人靠近,当下“嘶嘶”怒鸣,威胁项尤儿不要靠近。项尤儿自小怕蛇,早知这蛇生了三角头,必是剧毒,心中自也惊惧,但此刻全身剧痛之下,反倒让他忘了害怕,只是一步步走向水中那人。

  那毒蛇见项尤儿不怕自己,依旧前进,不由得全身绷起,做好了攻击姿态。却见这时项尤儿行到那人身边,将那人肩膀扳过,却见那人脸色苍白,嘴唇发紫,而胸前衣襟被水侵得紧贴身躯,却正是一个妙龄女子。而再看那被涧水洗刷得素白的脸庞,却不是贺山是谁?

  项尤儿一时间愣在当场,贺山这几个月来与他们同生共死,他早将贺山当作了和阿白、尤江、黎狼他们一般的过命兄弟,他却万万没想到,贺山居然是个女子!他不由得回思过往经历,确实觉得贺山似乎脸上从未洗净,而且从来睡眠之时都是裹着厚厚的军服,如此说来,她便一直是在女扮男装!

  项尤儿这些日子里本来与贺山相处已然觉得越来越不自在,但却始终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,而此刻得知贺山竟是女子,项尤儿不觉心中一荡,似乎终于放下了块巨大石头一般,闭上了眼,长长舒了口气。他此刻虽有疑惑,但想来自古也不乏替父从军的奇女子,且早已将贺山当作了过命弟兄,便也不去多想缘由。

  便在这时,那涧旁的毒蛇见项尤儿发愣,顿时血口一张,便向项尤儿弹扑过来。这毒蛇的一咬选择的方位也极为刁钻,直直朝项尤儿颈中而来。

  这蛇却不知,这般情形早在项尤儿算中,只见他勉力将左手一抬,挡在颈中。那毒蛇空中受阻,也不管其它,一口便死死咬在项尤儿小臂之上。项尤儿也不犹豫,左手斜斜挥下,连同那蛇一道,朝贺山肩上插着的幽府抡去。只听得“嚓”地一声轻响,那毒蛇便被幽府自七寸之下斩为两段。那毒蛇蛇头吃痛,扭动了几下,血口一松,便落入了涧水之中。

  项尤儿方才这般斩蛇的策略,原本是在渡水过来之时便算好的,本待用左手手掌迎接毒蛇,斩蛇之后迅速地断腕止毒。这套方略虽然残忍决绝,但如今己方几人均是重伤之下,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略。他却不料自己此刻受伤,力道控制不稳,手臂上挥之时高了几寸,让那毒蛇咬伤了小臂,一时间只觉得那毒素沿着手阳明经络快速蔓延而上,此时哪怕断臂,想来也保不得性命了。

  眼看此时生还已然无望,项尤儿倒反而心中宁静。苦笑摇头,盯着水中的贺山细细看了数眼,咧嘴呵呵笑道:“若是老子早知道你是如此漂亮的女子,哪里还要与你做兄弟,早就讨你做了老子的压寨夫人了。”说着转身看向岸边,朝旁边不能行动的焚灯道:“秃驴,若是你死得比老子晚,记得给老子念几段往生咒吧。”说着强忍剧痛,将贺山推到岸上。这时他体力已然如沙漏般渐渐流逝,脚下站立不稳,但他依然勉力坐起,挣扎着伸手到贺山肩部,“呲啦”一声,将贺山肩头的衣襟撕下半幅,露出了贺山雪白的柔肩。项尤儿咂了咂嘴,似是犹豫了几瞬,忽然将贺山肩上的幽府拔出,张口便向贺山肩头吸去。

  焚灯眼见项尤儿行动,心中顿时明白项尤儿此时自知必死,于是便有意乘自己还有命之时将贺山肩头之毒尽量吸出。老和尚此时已然无力相救,他也知道此刻也无法相劝,只能低眉垂首,默默念诵起药师咒,心中悲悯,为眼前这个倔强少年默默祈福。

  却见项尤儿一口一口将贺山肩上的毒血吸出,吐在身旁,那毒血腥臭无比,落在地上,旁边的苔藓瞬间被腐蚀为一片紫黑。待得项尤儿吐到地三十一口之时,贺山肩上的血已然转为红色,嘴唇也渐渐恢复了正常。项尤儿此时已是头晕目眩,就连身上的剧痛似乎都已然麻木了,只余下一种难言的乏力和空虚感受,他强忍不适,将一条袖管扯下,胡乱在贺山肩上一缠,待要打结,却已然力竭,上身一歪,直挺挺地便倒在贺山胸前。

  这时山间已然破晓,虽是林深雪厚,但万物也在无人所知之处生发,生命力旺盛已极。可是这涧水旁的三人,却如同将要腐败入泥土的枯叶一般无能为力,余下的只有老和尚如同梦呓般的药师咒经文,似是将命运寄托给了上天,只能等待着佛陀的赐予了。

  便这般静静过了许久,林间似有松鼠好奇围近,其中一只松鼠跃上了一刻大松树的树枝之上,那树枝被松鼠一压,上面的积雪顿时洒了下来。那霰雪不偏不倚,正正落在了贺山裸露的肩上。却见贺山身子微微一震,似是极为疼痛,她紧咬下唇,面色发白,似乎在做一场噩梦一般,额头上冷汗涔涔,忽然间贺山低声“啊”了一声,双手握拳,终于睁开眼睛。她似乎一时间没明白自己所在何处,待得愣了半晌,忽然发现项尤儿正烂泥一般趴在她胸前,顿时绯红上脸,一时情急,也顾不得压低声音,叱骂道:“死流氓!”说着两手一翻,待要将项尤儿推开,却觉得身上软绵绵地使不出丝毫气力。

  贺山这时已然察觉自己肩上衣襟被扯破,只是胡乱盖了些破布,这时项尤儿伏在自己身上,侧脸便已然接触到了她的肌肤,霎时间让她觉得羞赧无比。她此时已然想起自己是替项尤儿挡下了织田那一刀而落入深崖的,但其后她便失了意识。如今看来,项尤儿应是知道了她的身份,而且,而且还……

  两行泪水沿着眼角缓缓滑下,贺山抬眼看天。

  她这时动弹不得,却忽然想到了与项尤儿等参军的过往种种,加之此时项尤儿全身发冷,料来已然凶多吉少,心中登时恨不起项尤儿来。她贝齿轻咬下唇,心中却对自己没来由地懊恼无比,借着心头一酸,便嘤嘤哭泣了起来。

  却听这时旁边一声叹息传来,却是焚灯。焚灯重伤之余,方才念诵经文之间已然晕去数次,此时醒转,听得贺山已然恢复意识,不由得叹道:“这位女施主,切莫责怪于那位少侠,他方才是替你吸取毒血……”说到这儿,似乎已然力竭,头又垂了下去。

  贺山识得焚灯声音,虽然此时看不见焚灯,但却也知道老和尚说得甚是诚恳,霎时间她心中方才的恼恨惶急已然烟消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措与歉疚,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轻柔感受。她不由得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倒在自己怀中的少年,心中一阵温暖掩来,几乎便要将心中那人的影子盖过。但这股暖流在她心中才泛起一刹,便即转为了害怕,她看着项尤儿苍白的脸,身上传来项尤儿心口的搏动异常微弱。

  难道,难道项尤儿便要死了么?

  这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,一撑身子,便缓缓坐了起来。她伸手探向项尤儿的鼻息,只觉几乎没有生气,她顿时将项尤儿的脑袋紧紧抱入怀中,悲痛如同溃堤一般汹涌而出,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
  这时却听得焚灯的声音传来:“女施主,那位少侠可是一点脉搏都没有了?”

  贺山听闻焚灯言语,似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稻草一般,当下止住了哭声,伸指搭在项尤儿腕脉之上,眼神中充满期待,但片刻之后,贺山黯然松开。她摇了摇头,却似乎不愿放弃,又伸手搭在项尤儿颈脉之上,同时也俯下身,在项尤儿心口默默聆听,半晌,贺山忽然抬头,对着焚灯颤声道:“没……他还有心跳……他没死!”说着不由得心中充满希望,连声问道:“大师,您有办法救他的是吧。”

  焚灯闻言,不由得抬起头来,口宣佛号,道:“这位少侠天命在身,也算是大难不死了。看来那他所中的那蛇毒虽烈,但与施主所中的刀刃毒素性质相冲,而施主的魂力应属“涧下水”系,与这位少侠的火系魂力正好相对,于是便暂时相互克制。但两股毒质在他体内相互推磨,只会将他体力侵蚀一空。而今之际,只有试图让他醒来,依照老僧的方式,方可一试。”

  贺山听闻这话,挣扎着翻身爬起,双膝一曲,便给焚灯跪下,求道:“恳请大师慈悲,救救我的……”说到此,不觉一愣,也不知该称项尤儿为“兄弟”好呢,还是“朋友”好?

  焚灯艰难地笑了笑,忽然严肃道:“女施主,老僧问你,最近你可服用过雄黄一类药物?”贺山不知焚灯为何如此发问,她自小流离失所,多经苦难,身体备受煎熬,从此患上了癫痫,而幸好遇上师父慕容渊,托荒木叟给他开药治疗,方才对身体并无大碍。那药需得长期服食,因此最近确有服过药物之事。而经过焚灯一问,贺山霍然想起,那药中确有一味雄黄,但却不知焚灯此时问起,究竟有什么意图。

  她此时心系项尤儿生死,也顾不得这许多,忙朝焚灯点了点头。

  焚灯叹道:“他伤在左臂,中的是蛇毒,所幸给你吸出毒血的过程中,蛇毒受了你血中的雄黄所逼,所以行进得缓了。如今施主即刻将他手上中毒之处剜去,并用……唉,这个方式实在太折磨施主了。”

  却见贺山这时神情一凝,道:“大师莫非是要让我用血替他清洗伤口?”

  焚灯垂首道:“施主此时失血已多,若是再行自残,恐怕……”

  贺山这时回头看了看项尤儿,嘴角笑容凄然,道:“他肯为了我死,我为何不能?”说罢,贺山也不看焚灯,挣扎爬起,拿了那柄幽府,看准了项尤儿臂上的咬痕,手起刀落,极为准确地将他臂上一块发黑的腐肉切去,接着反刀过来,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上割出一道长长血痕,左手一张,强忍着钻心剧痛,任由掌血一滴滴落在项尤儿伤口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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